莫讥元帅逞刁蛮,为报前仇迫任性──《刁蛮元帅莽将军》
撰文:辛黛林
香港八和会馆主办的「2024/25粤剧新秀演出系列」以徐子郎(1936-1965)编撰的《刁蛮元帅莽将军》(下称《刁》剧)为开锣戏,同场加演《八仙贺寿》、《跳加官》和《小送子》等精彩例戏。《刁》剧由第十五届「大龙凤剧团」在1961年11月首演,参与开山的红伶阵容非常鼎盛,除剧团台柱麦炳荣及凤凰女之外,还有少新权、谭兰卿、黄千岁、陈好逑、刘月峰等。1962年5月,此戏宝被改编为同名粤剧戏曲片,由黄鹤声执导,片中主要角色都由舞台首演之原班人马担演。
翻查报章资料,广告介绍《刁》剧为「袍甲香艳奇情威武新剧」,电影版本的宣传则写「两对有情人,三个少将军,点错鸳鸯谱,搞到乱纷纷,洞房就添丁,谁人共衾枕?」上述三言两语已颇能言简意赅道出全剧重点,实乃围绕一众男女主角因误会而生的隔阂及冲突,谈情文场戏以外,亦会有武打「袍甲」戏。具体来说,剧情以允文允武的楚邦名将之女文翠君为核心,开首写她与齐国将军柳啸天两情相悦互订终身。翠君寄居齐国萧家,与萧家闺秀月娥情同姊妹。月娥亦钟情啸天,一夜酒醉后与啸天的同窗骆文龙(实为楚国太子)春风一度,却误会偷香者为啸天。及后翠君和月娥分别被许配啸天及其表兄仇尚义,怎料月娥新房产子,翠君代认亲生,结果被仇母及啸天驱逐。齐楚两国交锋,翠君与啸天兵戎相见,啸天不敌被擒。翠君审问啸天,逼令他与月娥母子相认。最后,文龙解释一切,啸天与翠君冰释前嫌,一对斗气情人终成眷属。
何堪辣手催梨花‧棒喝当头恨无穷
女主角文翠君个性强悍刚烈,恩怨分明,男主角柳啸天则「牛精」火爆,两人同样武艺超凡,本情投意合,甚为匹配,却误会彼此负义忘情,于是处处针锋相对。这两个角色乃编剧当年为开山演员麦炳荣及凤凰女度身订造,合符他们的戏路,女方的「刁蛮」跟男方的「莽撞」于剧情上相映成趣。当今新秀演员要在舞台再现经典,少不免痛下苦功,生旦演员尤其要有一定默契,方可在连场口角武斗擦出火花,而最能考验他们的演技莫过于第二场大婚戏。
此场交代翠君与啸天在大婚之日闹翻,乃两人在剧中首次相争。啸天误会翠君背叛自己,指责她「未嫁夫先偷汉,未洞房先生子」,盛怒之下顺势出手伤人。按剧本指示,啸天怒极以盛物托盘用力拍打翠君至其额上挂彩,即使此举可以对应人物的「牛精」个性,能够充分表现其怒火中烧的情绪,惟如斯毫不惜玉怜香的粗暴行径又如何令现代观众受落和不至诧异生厌呢?这实在考究生旦演员能否妥善配合度戏。尽管饰演翠君的演员被打后一般会以手掩额,再起唱「手中满腥红」,以动作和曲词明确表明自己受伤出血,不过,饰演啸天的演员只要仔细拿捏击打女方的力度,即能稍为削弱男主角的凶暴感。
专横霸道恶家姑‧行径荒唐痴太子
文翠君既跟啸天争执,亦与仇尚义之母有大量对手戏。当翠君在大婚之日跟啸天闹翻后,一度欲怒毁华堂,怎料仇母厉声斥喝,即使身怀高超武艺,刹那间也不敢妄动,最后更委屈地低头示弱。仇母在剧中恒常展现出一副霸道专横的恶家姑模样,言谈间却有讨喜一面。此角色由有「小曲王」美誉的著名女丑谭兰卿开山,剧情自然会安排甚多小曲唱段供她发挥。例如,仇尚义本不欲娶妻,仇母即夸张地装哭扮晕,投入地演唱【夜上海】:「吓到我魂又离,胆又离,点知因乜你咁顽皮,咪话我人势利,我真棹忌,总之激气」,尔后尚义答允婚事安排,她随即笑逐颜开,如此反复无常只为逼令他人顺己心意,其演绎却喜感满溢,绝不惹人厌烦。
骆文龙角色亦值得一谈,剧情交代他出身显贵帝王家,个性自傲及轻挑浮躁,对月娥一往情深,却未能发乎情止乎礼,竟乘其酒醉偷香,行径荒唐。此角色难演之处正是如何不让观众对其过份厌恶,否则他最终能跟月娥结合的安排就会显得牵强。演员宜表现角色为情所困的窘态,又不忘对月娥展露情深意重、非卿不娶的痴迷相。剧末骆文龙要向一众角色表露帝王身份,以及坦言自己才是偷香者,如能稍微流露歉意,再重申愿为佳人不惜罢战弃江山,情感即会更趋真摰动人。月娥固然考虑国之兴亡,也受文龙之情深所动,方答允婚盟。如此演来,戏文才能情理兼备。
《刁》剧以团圆作结,尤强调啸天对翠君爱念终始如一,颇能迎合观众的常规想望。前文谈及的改编电影之结局却别有安排,翠君竟然向啸天下气低头,声称愿意放弃元帅之位,回归家庭当贤妻良母,奉行「老公大晒」。如斯处理未免画蛇添足,不但令翠君个性不连贯,亦过于男性及家庭本位,可幸舞台版本一般不会采纳此结局。此剧首演至今逾六十年,仍不时得见于剧院及戏棚,可谓粤剧长青剧目。观众今日透过新秀演员的卖力演出,有缘重温昔日经典戏宝,万勿错失观剧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