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公案劇——《紅菱巧破無頭案》

撰文︰秋盈

 

公案小說是中國古典文學獨有的體裁，素以曲折離奇的故事見稱。儘管公案小說早已被西方偵探或推理小說淘汰，但取材自公案小說的戲曲和影視作品，至今仍大受歡迎。由唐滌生編劇，陳錦棠、羅艷卿、鳳凰女、半日安、蘇少棠及少新權開山，一九五七年首演的《紅菱巧破無頭案》，堪稱其中的佼佼者。

 

儘管《紅菱巧破無頭案》並非改編自公案小說，而是唐先生自出機杼的作品，其中仍保留了公案小說的多項特點，稱之為「公案劇」應不為過。公案小說最明顯的特點，就是以明察秋毫的官員為主角，而且身兼辦案的偵探、斷案的法官，以及儆惡懲奸的執法者等多重身分，劇中由文武生飾演的左維明便是如此。同時，公案小說在破案的過程中，經常攙雜怪力亂神的元素，如冤魂報夢之類，引導主角發掘線索，以傳達「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善惡到頭終有報」等道德教誨，《紅菱巧破無頭案》中也不乏類似的情節。

 

此外，公案劇跟公案小說一樣，往往一開始就把案情和盤託出，讓觀眾看得一清二楚，與講究以邏輯推理緝凶破案的偵探或推理小說大異其趣。所以公案劇的引人入勝之處，不在於如何揭開真相，而在於如何為受害者昭雪沉冤。從編劇的角度而言，怎樣吸引早已熟知案情的觀眾，跟隨主角將真凶繩之於法而不減奇趣，確是一大考驗。

 

唐先生是編劇能手，構思戲劇衝突、營造緊張氣氛以吸引觀眾追看下去，自是難不到他。僅憑左維明向知縣和都堂爭取翻案的對話，即可見其獨到匠心。本來左維明看到斬簽已下，有意放棄營救；細聽供詞後找到破綻，指出知縣疏忽之處，作為翻案的理據。原以為成功在望，誰知都堂大人突然駕到，直斥左維明越衙翻案，不合法理。這段戲篇幅不長，但左維明眼看爭取成功，轉瞬瀕臨失敗，千鈞一髮之際僥倖過關三個段落非常緊湊，直令人透不過氣來。

 

然而唐先生從不滿足於只做個說故事的人。他特別注重刻劃人物，並透過人物的言談舉止，對人情厚薄、世態炎涼多有諷喻。左維明號稱愛民如子，但面對門生含冤莫辯，礙於律例及權責所限，自覺束手無策，只答應他「死後鳴冤，責由我負」。可是人死不能復生，鳴冤只能恢復死者名聲，卻無法起死回生。秦三峰與楊柳嬌自知法網難逃，卻乞請幾乎成為他們代罪羔羊的柳子卿和蘇玉桂向主審官員求情。也許有觀眾會說他們毫無羞恥之心，但性命攸關之際，不惜一切求生存活也是人之常情。這些枝節看似無關痛癢，卻是刻劃人物的重要筆墨，因為人無完美，時而軟弱，時而堅強，才顯得有血有肉。補上了這些細節，便如點石成金，人物頓時栩栩如生，讓觀眾彷彿看到現實生活中認識的人，容易產生共鳴。所以說，《紅菱巧破無頭案》不只是公案劇，更是一齣言之有物、發人深省的人性萬花筒。

 

今年香港八和會館「粵劇新秀演出系列」將推出全新培訓模式「以舊帶新」，各演期選出一齣劇目連演三晚，首兩晚由老倌與新秀合演，第三晚則全由新秀擔綱，讓新秀從中汲取經驗，磨練演技。《紅菱巧破無頭案》正是演期三「以舊帶新」的劇目，將由龍貫天、鄧美玲及陳鴻進三位老倌帶領黃成彬及梁心怡等新秀合演。且讓我們拭目以待，看看新舊演員之間能否擦出耀眼的火花。